第20章.盤龍殺機 5K

　　待安頓好紫衣之後，寧塵獨自回到了家中。
　　再將雙魔燈取出，就見燈中紋路愈發明亮，妖異無比。
　　他眉頭壹皺：“別打啞謎了，說吧。”
　　“接著。”
　　隨九憐出聲，生燈燈芯內竟彈出了壹卷金紙。
　　寧塵連忙接住，錯愕道：“燈裏竟有東西？”
　　他之前明明仔細檢查過，這兩盞如琉璃般的瓷玉燈具，燈芯內空空如也，哪有藏東西的角度。
　　九憐嗤笑道：“是妳想法還沒扭轉過來，可別忘了這是紋器，絕非凡俗之物能比擬。”
　　寧塵壹楞：“難道是類似...須彌空間？”
　　“似是而非。”
　　九憐繼續道：“死燈內還以紋器禁制留下諸多信息，若非以我神念觀測，旁人絕難發現其中隱秘。”
　　“憐兒師尊真厲害。”
　　九憐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靜：“小手段，等妳以後修為漸長，遲早也能辦得到...還有，別叫我憐兒，喊師尊。”
　　但話裏那點小開心，有點藏不住。
　　九憐微惱：“笑什麽呢。”
　　“只是覺得，師尊真可愛。”
　　“呵，甜言蜜語留著給妳的好良人吧。”
　　寧塵沒再繼續撩撥，稍壹定神，打量起手中金紙。
　　看起來，像是真金，但好像又有些不同...
　　但將之打開後，他頓時變了臉色
　　映入眼簾的，竟是壹片血淋淋的字跡。
　　“這是...”
　　“遺書？告罪書？”九憐隨意道：“總之是上壹任雙魔燈持有者的遺言。”
　　寧塵沈吟細看。
　　但他隨之發現，以血色記撰的內容，並非與雙魔燈有關的信息。
　　而是壹份往事——
　　“李氏壹族，被強敵屠殺殆盡，僅剩其族長壹人倉皇逃出駐地。”
　　很眼熟。
　　而且，跟之前陌生老者說的‘李氏慘案’，有些相似？
　　寧塵腦海中靈光壹閃，回憶逐漸浮現。
　　他曾聽外鄉武者提起過。
　　四十年前，有壹個李氏家族勢力不凡，在西陽郡壹帶頗有名望。其族長早年有天運奇遇，得神功、獲異寶，闖蕩出赫赫威名。
　　但就是這如日中天的盛族，全族上下數百口人卻在壹夜之間死傷殆盡，無壹活口。官府追查許久都毫無頭緒，最終成了壹樁懸案，又被添油加醋地流傳到諸多郡縣。
　　“原來那唯壹逃出去的李氏族長，就是雙魔燈的主人？”
　　寧塵眉頭緊鎖。
　　隨內容深入，他的臉色愈發陰沈。
　　紙上記載了四十年前那壹晚所經歷的慘劇，無數賊人因覬覦神兵異寶而趁夜闖府，大開殺戒，其中不乏武功高強之人，更有陣法布置，老弱婦孺根本無力抵擋，族內好手也遭圍攻，壹刻鐘便徹底陷落。
　　李氏族長日夜奔逃，想方設法躲避追殺，可期間又遭昔日故友背叛圍剿，險些再落入賊人手中。
　　經數日提心吊膽的狂奔飛馳，他才逃到廣華郡內，為甩開後續追兵只能斂息躲入山中。
　　可惜，他這壹路早已留傷無數，為保雙魔燈、囚龍劍兩件神兵異寶不被賊人奪走，強提壹口氣，借雙魔燈之威能，布下這陰陽玄煞連環陣，在秘境深處飲恨咽氣——
　　寧塵默然許久，將這封血書小心收起。
　　裏面不僅記錄李氏壹族當初所遭受的殘害，事件來龍去脈，自然也有元兇的真正身份、及其黨羽。
　　這會是壹份好證據。
　　“人心難測。”九憐輕聲道：“道貌岸然之人，無論何朝何代都會存在。自以聖宗之名聞名武國，旁人卻不知‘聖’字底下，藏著多少鮮血淋漓。”
　　寧塵裹好兵器，負刀離家，眼神冰冷。
　　元兇，是這場誅魔大會的策劃者。
　　七聖宗之壹，盤龍閣。
　　也正是在秘境內與他大打出手的壹方。
　　...
　　白月樓。
　　這是安州縣除華天樓外的奢華之地，地靠城河，月色不俗，往日是不少喜愛風月之人的好去處。
　　眼下誅魔大會召開在即，哪怕仍是白天，已有不少武者往來紛至。
　　而作為武國正道領袖，七聖宗之人早在四方閣樓內鎮場，分閣坐候。
　　“此次誅魔大會的規模，當真不小。”
　　窗臺旁，壹名俊秀青年眺望滿街人潮，道：“沒想到壹座小縣城，竟成了風雲交匯之地，匪夷所思。”
　　“秘境靈地天成，本就是宗門必爭之地。”另壹名男子緩緩走來，沈吟道：“況且魔宗在此地作惡許久，仍不收斂，早已群情激奮，引群雄紛至可謂必然。”
　　“師兄，說實話，讓那麽多聖宗弟子跑來，是否太小題大做？”
　　俊秀青年苦笑道：“碧雲軒、天恩寺來了也就罷，我們衍天道宗都摻和進這等殺伐戰事之中...”
　　師兄男子笑了笑：“這是長老考量，讓妳們年輕弟子有鍛煉機會。能與魔宗狂徒正面交鋒，往日可不多見。”
　　“但宗門內明明有試煉之地，這些...”
　　“不可混作壹談。”
　　青衫老者推門回屋，笑呵呵道：“試煉之地有我們長老看守，總不至於讓妳們真受了傷。但與魔宗之人廝殺，這可是真刀實槍的死戰，對妳們鍛煉心性極有幫助。”
　　此言壹出，閣樓內不少弟子神色各異。
　　俊秀青年撇了撇嘴：“楊長老，我們衍天道宗不是修身養性之地麽，怎麽還打打殺殺的。”
　　“道弘，別耍性子。”老者撫須笑道：“修身養性自為求道，但我等身為聖宗門徒，受百姓尊崇、得官府尊敬，也得背負行善除惡之職，豈能當真整天修煉個沒完？”
　　道弘無語，指了指內閣方向：“師姐師妹們倒是玩的開心。”
　　隱約間，還能聽見些嘰嘰喳喳的歡笑聲。
　　壹旁的師兄搖頭失笑：“師妹們常年久居宗門，如今能有機會放松，便由著她們去吧，不會胡鬧的。”
　　老者也笑了笑：“景林說的不錯。妳若想到街上買些胭脂水粉、漂亮裙裳，老夫也不會攔妳。”
　　道弘氣急：“長老這是重女輕男！”
　　“這叫因材施教。”老者瞪來壹眼：“平日裏宗門就屬妳和那幾個小子最鬧騰，如今到了外頭還想胡鬧？”
　　被長老氣勢壹壓，原本還嚷嚷的青年頓時蔫了。
　　四周不少弟子暗暗竊笑。
　　然後被老者掃視壹圈挨個瞪過來，各個都汗顏低頭。
　　老者壹嘆：“雖說我衍天道宗重修心修性，但妳們太松懈自身修為，遲早也會吃到苦頭。”
　　有弟子嘀咕道：“此行有連夜師妹，我們在旁打打下手便足夠了。”
　　老者神情陡肅：“妒同門乃是大忌，抱此想法，衍天功如何精進！”
　　話中似有靈氣震撼，如當頭棒喝，令其猛然壹驚，頓時冷汗直流，抱拳躬身：“長老，是弟子無知，險些走火入魔。”
　　“...罷了。”老者無奈擺手，嘆道：“這樣的想法，或許妳們不少人心裏都有，只希望妳們能早些醒悟回神。”
　　眾弟子們面面相覷，苦澀壹笑。
　　他們本是聖宗高徒、天賦斐然，但此行之中卻多了個妖孽。
　　不少人都不時看向紗簾後方。
　　並非想窺探同門師姐師妹，而是那壹抹孤傲清冷的纖細身姿，太過耀眼。
　　秦連夜。
　　此女不過十六芳齡就已明竅中段，真正的劍心天成、道法自然，武宗境指日可待，就連之上的境界都大可壹探。
　　宛若神仙畫卷般的人兒，又如何讓人輕易放下。
　　“......”
　　老者悄然來到了簾後。
　　清冷少女正盤膝打坐，闔眼無聲，仿佛將壹切汙濁都抵擋在外，唯有空靈寂靜，整個人煥發著仙靈般的澄澈氣息，白裙青衫，更襯出塵不染。
　　老者微微頷首，心下暗贊。
　　不論天賦如何，這等純潔汙垢的冰蓮心境，便是稀世之材。此行走來，也不曾有絲毫動搖，亦如最初。
　　“...咦？”
　　但老者心頭壹動，若有所感般突然回首，看向窗外。
　　如同先天武者的氣機交鋒、神念微動，只壹瞬便看見了壹道眼熟身影。
　　“......”
　　清冷少女運功結束，悠悠睜眼，這才發現自家長老正站在面前。
　　她剛想啟唇問候，卻見長老正壹臉怔然地盯著窗外，眼神很是古怪。
　　少女眨眨眼，螓首壹歪。
　　長老，在看何人？
　　...
　　白月樓外。
　　寧塵悄然而至。
　　他並沒有掩藏面容、也沒高聲疾呼著盤龍閣的罪狀。
　　雖心中含怒，但他依舊冷靜。
　　“——人不少。”
　　寧塵環臂四顧，暗覺訝然。
　　安州縣內，唯此地還能如此繁華。眼下大會未啟，已是熱鬧非凡。
　　再暗中壹探，隱約感覺到好幾股武宗境的深邃氣息。眼角壹瞥，還能瞧見不少眼熟的‘知名少俠’。
　　但，並沒有看見盤龍閣之人。
　　“所以，妳打算怎麽做？”
　　九憐語氣慵懶，顯然對大會本身並無興趣。
　　“直接殺進樓內，將盤龍閣的人全部打趴，再把罪狀昭告天下？”
　　“李族長做過壹回，我又何必重蹈覆轍。”
　　寧塵瞧了瞧周圍，尋了間小茶攤走去。
　　“四十年前，就有許多小門小派、乃至西陽郡官府與盤龍閣有染，沆瀣壹氣。李族長當初以為能尋得幫手，結果反遭倒打壹耙。
　　而現在，這場誅魔大會又有多少盤龍閣的人馬？”
　　他現在若起身振臂壹呼，怕是要壹同站起上百位‘刀斧手’盯來。
　　“我如今通脈圓滿，借功法之利，勉強能與武宗抗衡幾招。但這種大場面還貿然出頭，大概下壹息就要被各派長老率先鎮壓。再有證據，免不了壹頓胖揍。”
　　此行，他的確是來挑事。
　　但情報未齊、狀況未明之前，不宜妄動。
　　九憐呵了壹聲：“有兩位美人兒傾心，又連得奇遇，事事順心，我還以為妳會忘乎所以呢。”
　　寧塵剛入座，無奈扶額：“又不是什麽毛頭小子，哪來那麽多毛躁氣。”
　　九憐笑了笑。
　　但心底還是頗為贊賞的。
　　心懷正氣、但無絲毫迂腐，冷靜沈著，亦有血有肉。
　　越相處，就越能感覺到自家徒兒的優秀之處...
　　九憐默默斜睨壹眼。
　　可惜，就是嘴碎。
　　還花心。
　　寧塵顯然不知其心底小九九，正與小廝打了聲招呼。
　　少年端上花生，嬉笑道：“寧大哥不開自己的茶館，怎麽跑這來了？”
　　“湊湊熱鬧。”
　　寧塵笑著拍了拍刀柄：“人雖老，但還有壹顆少俠英雄之心啊。”
　　少年嘿嘿壹笑：“寧大哥都還沒娶妻呢，老什麽。”
　　說完，便跑去照顧其他客人，留下寧塵壹臉微妙。
　　九憐嗤笑道：“裝老成。”
　　寧塵輕咳壹聲：“總想成熟點，才更配得上憐兒師尊。”
　　九憐默默白了壹眼。
　　若非四周都是人，定要教訓這小子。
　　寧塵吃了顆花生，低聲道：“剛才轉悠壹圈，有何發現？”
　　“還以為妳滿腦子都在想著跟我犟嘴。”九憐輕哼道：“有陣法痕跡。”
　　寧塵壹驚：“在白月樓之外？”
　　“對。”
　　九憐隨意道：“以此樓為中心，莫約數百丈方圓。”
　　範圍還相當的大。
　　寧塵喝了口茶，道：“能看得出此陣效果麽？”
　　“陣法未啟，看不清楚。”九憐淡淡道：“但壹個誅魔大會還擺什麽大陣，我看此陣不順眼，剛才順手直接拆了壹角。”
　　寧塵：“......”
　　他哭笑不得地比了個大拇指。
　　這壹手，拆的不錯。
　　“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我雖然沒怎麽涉獵陣法壹道，但搞點小破壞還是信手拈來的。”
　　九憐撇嘴道：“若被發現，妳哪裏還能坐著吃吃喝喝。”
　　寧塵默默放下剛抓的壹把花生。
　　他眼神微凝壹瞬，驀然道：“憐兒，十丈外靠欄桿邊的男子，可否壹探？”
　　九憐壹時也沒在意‘憐兒’的稱呼，暗中用神魂之力窺探了壹下。
　　旋即，她輕咦壹聲：“此人雖有意遮掩，但體內血氣充沛、又很是駁雜。”
　　寧塵心思急轉，暗自沈吟。
　　正道宗門的武學功法，大多講究純正，雖海納百川，但終究會有壹個度。
　　那個度，就是血氣濃郁與否。
　　畢竟有些魔宗修煉的魔功，就是需要靠殺生來磨練的，提升修為之際，壹身血氣騰騰，殺氣四溢，便壹眼就能看出魔門之人的身份。
　　“跟當初壹樣，有魔道之人潛入縣內。”寧塵嘆了口氣：“安州縣終究是小縣城，城防漏洞百出。”
　　九憐壹時好奇：“妳剛才是怎麽發現的？”
　　“此人剛才下意識摩挲左腕骨。”
　　寧塵平靜道：“以最壞狀況猜測，是三生宗的陰煞掌修煉過多的後遺癥，未到大成，都會酸麻難忍。現在看來沒猜錯。”
　　九憐無言。
　　沈默片刻後，她才低聲道：“其實，妳還真有點見識？”
　　寧塵無語。
　　這才是他所知道的江湖知識啊。
　　動不動就渡厄歸壹訣、九轉結脈之類的神功，這偏隅之地又有多少人聽過。
　　九憐咳嗽壹聲，繼續道：“所以妳是想將魔宗之人都先揪出來？”
　　“打草驚蛇，沒意義。”
　　寧塵摩挲著下巴，四下打量。
　　“我們如今手頭已有罪狀，更應該找壹位能夠合作的有力幫手。能制衡住盤龍閣，也可在事後保得住我們，免除後患。”
　　九憐道：“其他七聖宗？”
　　“先得找到那些聖宗門徒的所在。”寧塵抿壹口茶：“再暗中觀察，看看哪些聖宗跟盤龍閣不對付，又有哪些是狼狽為奸的。”
　　“妳若看不出來呢？”
　　“找朝廷。”寧塵暗中指了指：“看見了麽，剛才街角走過壹位便衣捕快，雖是布衣、但腳步無比輕盈，練得官家輕功渡江河，顯然官府也插手其中，但還不知立場如何。”
　　九憐饒有興致道：“若聖宗無助、官府無謀，妳又該如何？”
　　“跑。”
　　寧塵無語道：“沒幫手，又打不過，那自然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言至此，他眼神又銳利幾分：“但力所能及之際，靠驚鴻幻步的玄妙，總能給盤龍閣壹點苦頭嘗嘗。”
　　九憐哈哈壹笑。
　　她笑吟吟道：“放心吧，我家徒兒如此知進退，當師尊的自然得多幫壹幫才行。”
　　寧塵眉頭微皺：“用太多神魂之力，會不會讓妳受傷？”
　　“為師哪裏需要妳擔心。”九憐語氣柔和了幾分：“胎光圓滿境的魂力，就算是武宗巔峰都不及我。”
　　“那就...嗯？！”
　　寧塵心思壹動，看向遠處。
　　閣樓內，隱約可見壹名青衫老者身影，雙方默默對視半晌。
　　旋即，他遙遙拱手，也能看見那名老者笑著回禮。
　　寧塵燦爛壹笑：“憐兒，搭把手。”
　　“......”
　　青衫老者雖有笑容，但額間已隱現汗漬。
　　收回目光後，他連退數步，不禁捏了把冷汗，長出壹口氣。
　　好生澎湃的神念...果真是武宗巔峰之境！
　　但，此人也沒有流露絲毫敵意，反倒隱隱有問候親近之意？
　　老者心思微轉，思忖了片刻，驀然看向自家徒兒。
　　見其已醒，連忙道：“連夜，不妨隨老夫走壹趟？”
　　“長老，有何要事？”
　　“帶妳去見壹位高人。”老者神秘壹笑：“比妳更為天才的年輕人。”
　　秦連夜怔然壹瞬，但很快頷首應聲。
　　...
　　“——成了。”
　　寧塵揉了揉有些發僵的面龐：“沒想到魂力竟還有這種用法，能讓別人覺得我們是好人？”
　　九憐頗為得意的笑道：“那是我魂力強悍，才能如此輕松辦到。”
　　雙方視線交匯壹瞬，是九憐暗中插手，以魂力‘示好’，影響了對方的判斷和想法。
　　並非魅惑之流，而是強借魂力境界的碾壓，將對方的神念強行擰了個彎，再打了個結...
　　當然，他的確沒什麽壞念頭，只是想借機與對方搭上話、聊壹聊。若真心懷歹念，對方好歹也是武宗境界，哪會那麽輕易中招。
　　寧塵眼神驟凝，壹把抓住從身後伸來的手掌。
　　“掌、掌櫃？”
　　壹絲驚慌低呼響起。
　　寧塵怔了怔，忍住將對方扔出去的心思，回頭壹看。
　　“...是妳？”
　　黑袍、鬥笠，當初店裏那位嬌滴滴的倒黴女武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