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貓膩

歷史軍事

   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留余慶,留余慶,忽遇恩人;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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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君臣之間無曖昧

慶余年 by 貓膩

2018-7-4 10:04

  葉靈兒啊了壹聲,直接掩住了自己的嘴唇,吃驚的說不出話來,雖說範閑入京後的那段日子裏,她天天在範府廝混著,在蒼山上打麻將,對於這位年輕師傅的心誌有所了解,可是怎麽也沒有想到,在如今這當口,範閑竟然會如此勇敢地選擇了歸宗。
  二皇子看了她壹眼,苦笑說道:“我在想,範閑是不是發了瘋。”
  “為什麽這麽說?”葉靈兒那雙如玉石壹般的眸子裏閃過壹絲疑惑,既然範閑敢去祭祖,定是太後與陛下都默許的事情,為什麽自己的夫君還認為範閑是在發瘋。
  二皇子搖了搖頭,說道:“對於如今的範閑來說,本身就只有四條路可以走,而他今日選擇歸宗,直接堵死了兩條路。”
  葉靈兒沒有開口繼續問,安靜地聽著。
  二皇子思忖了少許後靜靜說道:“他如今手頭的權勢太大,得罪的人太多,孤臣之勢已成……對於他而言,將來在慶國,要不然就是和我們這些人搶壹搶那把椅子,要不然就是扶植老三上臺,而自己隱在幕後,做壹位攝政的王爺,只有這兩條路,才能保證他的家門安寧,不受翦除,可是他如今既然歸了範氏,便自然斷了繼位的可能,想用皇族子弟的身份攝政,也不可能。”
  葉靈兒皺眉說道:“就算他不認祖歸宗,可是以他的身世,不說陛下可不可能允許他繼位,至少整個皇族和朝廷裏的士子們,都不會同意,這第壹項,本身就沒有什麽可能。”
  “什麽是可能?”二皇子說道:“他壹天不歸範氏,就有被宮裏重新接納的可能,加上他手頭的權力,誰敢說他要爭這天下沒有可能?”
  “那第二項呢?”
  “壹位攝政王爺,或許能夠讓宮裏的貴人和宮外的皇族軍方保持沈默,只要他姓李……可是壹位姓範的權臣,要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就……不可能。”
  二皇子平靜說道:“所以範閑今天歸宗,直接斷了前面說的這兩條路,我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麽。”
  “還有兩條路是什麽?”葉靈兒看著王爺臉上的莫名神色,忽然覺得壹陣寒意湧上心頭,關切問道。
  二皇子停頓了片刻後說道:“將來父皇百年之後,不論是誰登基,只怕都會對範閑和範族進行大清洗,如果不清洗,誰也沒有把握能夠完全控制住大局。”
  這正是在抱月樓中,二皇子對範閑說過的那些話,但是他壹直以為範閑會逐漸往皇族裏融入,爭取壹個明面上的地位,不論是範閑自己去搶龍椅,還是幫老三,都是可行之途。
  以範閑如今的實力,以及他身前身後所連帶影響著的那些老家夥們,沒有壹個新登基的皇帝能夠放心看著他活下去。
  “所以很多年後,範閑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二皇子皺緊了眉頭,百思不得其解,“要不然就是束手待縛,滿門被抄斬,就如同當年的葉家。”
  他頓了頓,有些疲憊說道:“要不然……就是憑借他手中的權力造反,叛出國境。”
  他自嘲笑了起來:“當然,他手中的權力都是紙,掀不起多大風浪,父皇是個謹慎的人,範閑手中沒有軍隊,就永遠不可能真正地成就氣候。”
  葉靈兒壹驚,細細品味他說的這幾句話,發現如果以後的局勢真的這樣發展下去,自己那位師傅大人果然不可能有什麽好下場。
  她的小臉微微脹紅,說道:“妳忘了壹個可能性,如果真是三殿下日後繼承大寶,以他和範閑的師生情誼,並不見得會讓事情發生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二皇子笑了起來:“這話我對範閑也說過,三弟年紀還小,不過我可是看著他長大的,這小子,哪裏又是省油的燈,更何況,在什麽樣的位置上,就要考慮什麽層級的事務,有些時候,不是妳我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
  他平靜說道:“而且不要忘了,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接班人,很多人似乎有意無意間因為他的平靜而忘記了這件事情,但我相信,範閑是不會忘記的。”
  “最重要的是,”二皇子緩緩低下頭,“不論是誰繼承大位,我們那位父皇在離開這個世界前,會眼睜睜看著範閑繼續集合了壹大幫老怪物的實力,從而給他的繼任者帶來無限麻煩?這個國度是父皇的國度,他不會讓這個國度太亂,哪怕他死了也壹樣。”
  妄論聖上之生死,不管二皇子是子還是臣,都已經犯了大忌諱,葉靈兒咬著嘴唇,沒有接話,轉而問道:“可這又不是範閑想過的生活,這是朝廷裏那些長輩們安排的,如果妳是範閑,妳又能怎麽做?”
  二皇子怔了怔,片刻後自嘲說道:“我也不知道會怎樣做,大概和他現在的情況差不多。只是天下之爭,不進則死,既然他親手放棄了前兩條路,那就應該退的徹底壹些。如果我放在他的位置上,這個時候,我就應該進宮請辭了,不論是監察院還是內庫,他總要放壹個出來……然後……純從理智上講,他應該表現的和緩壹些,然後暗中向著我這邊靠壹靠。”
  葉靈兒看著他。
  二皇子認真說道:“這是最明智的選擇,想必他自己心裏也明白,我,是敢接受他的,而姑母,畢竟是他的嶽母,有晨兒這層關系在,不見得不能盡釋前嫌。”
  葉靈兒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的家族,那些遠在定州的軍隊,早已因為這門婚事,而成了奪嫡戰中的壹個砝碼,如果範閑再加了過來,自然……可她不想理會這些事情,忽然間覺著有些頭痛,難過地皺緊了眉頭。
  二皇子站了起來,看著窗外的淡淡天光,出神說道:“範閑如果不轉變,日後只有走入死局,他若有勇氣轉變,或者眼下會吃很大的虧,可將來卻可以為他和範氏謀取更大的好處和更穩定的和平,這都要看他怎麽想了。”
  他最後有些無奈地低下了頭:“不過……這兩年裏早就證明了,範閑他是壹個不按常理行事的瘋子,所以我沒有這種奢望。”
  ※※※
  在慶國絕大多數人看來,範閑那張溫柔可親的外貌之下,確實逐漸透露出了幾絲瘋狂厲殺之氣,不是說京都裏的夜戰殺人擒人,而是讓京都震驚的歸宗壹事。
  五更冷時,範氏祭祖開始。
  午時,這個消息就已經傳入了各大府邸,壹時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猜忖著事態後續的發展變化,在猜測著範閑對今後朝中權力的窺視與欲望的漲落。
  就如同二皇子壹樣,沒有人能想明白範閑究竟為什麽要這樣做。雖然說以往他只是頂著壹個皇帝私生子的身份,根本看不到壹絲入主宮中的希望,可是私生子的身份畢竟也是個身份,只要壹天沒有焊死,便壹切皆有可能,更何況這個身份在日後壹定能起很大的作用。
  很久以前,陳萍萍就曾經想過,壹旦太後不在了,範閑也不是沒有重新列入皇子隊伍中的可能性。
  而範閑今天搞的這壹出,終於在自己的名字上烙下了範氏的烙印,斷絕了姓李的可能,在絕大多數人的眼裏,都顯得有些愚蠢或者說是沖動。
  便是在重重深宮之中,這個消息也驚住了許多位貴人們的心。
  淑貴妃正在用娟秀的小字抄錄著範閑送過來的天壹閣善本,聽著宮女的回報,有些納悶地搖了搖頭。
  寧才人正在她那個小院裏圍著樹打轉練劍,聽到這個消息後,臉上光芒壹現,贊了範閑壹聲有骨氣。
  漱芳宮中,宜貴嬪正在看著三皇子練字,聽著醒兒小聲的說話,微微壹笑,沒有說什麽,只是看著自己兒子的眼色復雜了起來。
  半晌之後,她將兒子拉到了簾後,對著他輕聲說出了今天京都裏最大的那個消息,說的極其認真和嚴肅。三皇子悚然壹驚,小小年紀卻馬上明白了許多事情,先生歸宗,其實很大程度上是為了自己。
  宜貴嬪最後認真說道:“平兒,妳要牢牢記住,範先生為妳所做的壹切,如果日後妳敢做出那些事情來,母親饒不了妳。”
  三皇子低下頭,沒有說什麽。
  廣信宮中,壹直幽居於此,不怎麽方便出宮的長公主李雲睿最先得知了這個消息,這位美麗的女子在稍微怔了怔之後,便笑了起來,所謂壹笑百媚生,便是如此,竟將宮內宮外那些白幔清光、紙花玉樹的光采全都壓了下去。
  宮女小心翼翼問道:“公主為何如此高興?”
  長公主緩緩斂去笑容,輕柔至極說道:“本宮忽然覺得,我那女婿真是位可人兒,識分寸,懂進退,說來只與他見過壹面,真是可惜……明日安排他與婉兒進宮,本宮要瞧瞧這兩年不見,小範閑是怎麽成長的如此迅速的。”
  宮女壹怔,心想小範大人此舉明顯是沖動有余,利害考慮不足,難道長公主是因此而高興?可是看長公主的臉色,明明確實是極為欣賞小範大人的舉動。
  含光殿裏,太後正在摳著念珠碎碎念著什麽,洪老太監佝著身子服侍在壹旁,許久之後,太後嘆了口氣,說道:“那孩子也算識大體,不容易了。”
  洪老太監微嘶說道:“小範大人不錯。”
  皇宮後方那座清幽的小樓裏,慶國的皇帝陛下壹身黃袍,負著雙手,看著畫中那位黃衫女子微微出神,半晌後輕聲說道:“我們的兒子確實更像妳壹些,很驕傲,並不是我不想讓他回來,只是他不想回來……姓範也好,當年妳和亦德曾經以兄妹相稱,就算隨母姓吧。”
  壹陣寒冬微風穿樓而入,掀得那張畫微微飄動,畫中黃衫女子的清麗面容稍壹扭曲,便像是唇角泛起壹絲嘲諷的笑容,似乎是嘲笑皇帝說出來的話,只怕連他自己都不信。
  ※※※
  大年初壹的下午,範閑坐在前往靖王府的馬車上。這是許多年來,範府與靖王府之間的老規矩,年後總要擇壹日兩府人聚在壹起熱鬧壹下,範閑離開淡州三年,也早習慣了自家與靖王府之間古怪的親密關系。
  雖說弘成很淒慘地被禁足壹年,這是範閑弄出來的好手筆,但範閑也清楚,這實際上是靖王爺狠手決斷,防止自家王府被拖入奪嫡壹事,兩邊府上並沒因為子侄輩的那些戰爭而影響到感情。
  馬車微顛,婉兒出神看著範閑,半晌沒有說話。
  範閑笑了:“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我在想,今天京都裏壹定都在議論妳。”林婉兒壹笑說道:“都在罵妳是個蠢貨。”
  範閑笑的更開心了,忽然間又沈默了下來,半晌後看著妻子的雙眼,認真說道:“我能瞞天下人,我不瞞妳。”
  林婉兒微微壹笑,正視相公的雙眼。
  範閑平靜說道:“其實原因很簡單,只有兩個。第壹,我從來都是把自己看成範閑,我是奶奶從小養大的,我不會再接受任何別的姓氏,歸宗祭祖,我壹直願意,所以我去做。”
  林婉兒溫柔地靠在他的臂膀上,覺得他的體息很溫和純凈。
  “第二,不論是在江南亮明支持老三,還是在京都裏大殺四方,以至於今天認祖歸宗,我都是在明誌。”範閑低頭,看了婉兒圓潤的臉蛋兒壹眼,溫和說道:“淡泊以明誌,寧靜以致遠,要想致遠,就必須明誌。”
  “明什麽誌?明誌給誰看?”
  範閑沈默了,想到了皇宮裏與皇帝的那番對話,淡泊公啊淡泊公……
  “我不想當皇帝。”他平靜說道:“當然是給陛下看。”
  林婉兒擔憂地看了他壹眼,雖然沒有說什麽,但範閑知道姑娘家早就已經看到了將來,自己有可能面臨,甚至是範府有可能面臨的滅頂之災。
  “逆流而上,不進則退,船傾人亡,這個道理我是懂的。”範閑微微偏頭,“似乎所有的形勢都逼著自己應該去爭壹爭,可是皇上卻警告了我,我只好不爭了。”
  他笑著說道:“順流而下,終究還是舒服些,這天底下我沒有幾個怕的人物,可是對妳舅舅,我那個便宜老子,還是有些害怕。”
  林婉兒笑了起來,但笑意裏依然有些憂慮:“可是將來呢?”
  “將來?”範閑說道:“陛下至少還能活二十幾年。我用壹個不可知的將來的危險,換取了二十幾年的太平,或者說二十幾年陛下的信任,這個買賣,是很劃算的。”
  “而且我不能曖昧,必須斬釘截鐵地表現自己的態度與心誌,哪怕是站在老三的身後,也不足以說服很多人。”
  範閑揉著自己的眉心,有些疲憊說道:“男女之間可以搞搞曖昧,君臣之間這麽搞,那就容易死人了,我相信陛下壹定喜歡我的決斷。”
  他還有句話沒有對妻子說,所謂曖昧,必然是雙方面的,所謂決斷也是互起作用的,今天認祖歸宗,是他向皇帝表示赤誠,也自然是看清楚了……皇帝不想讓他接這個天下。
  這個事實,讓範閑有些放松,而放松之後,卻多了壹絲深深的隱憂,憂不在當下,而在當年,正如陳萍萍在那個夜裏確認的那樣,範閑也終於確認了,天子有疾,有心疾。
  ※※※
  馬車停在了靖王府的門口,早有各色下人在府外侯著,將範府來的貴客們接入王府之中。
  範閑領著婉兒跟在父親和柳氏身後,邁步而入。
  壹眼望去,府中園景依舊,只是湖那邊的白紗卻沒有懸起來,想來也是,今時是冬日怎會掛紗遮光,只是側頭看著身旁溫婉無比的婉兒,範閑依然想起了初戀時的辰光。
  壹個有些蒼老恚怒喜悅諸般復雜的聲音響起,把範閑從難得的短暫美好時光中拉了出來。
  “妳個小狗日的,還知道來看老子!”
  靖王爺怒氣沖沖瞪著範閑,但那雙瞪的極大的眼睛裏,不知為何,卻流露出了壹絲傷感與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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