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二章 不好惹

　　卡倫端著兩碗面走到了看守所門口，門口站著好幾個保衛科神官。
　　他們看見卡倫走過來，馬上互相對視顯得有些猶豫，應該是收到了什麽消息或者是得到了什麽風聲，再退壹萬步，他們又不傻，尼奧主任不正被關在裏面接受著審查麽？
　　總部大樓這裏原本的部門框架壹直都在的，伴隨著地方大區秩序之鞭功能的復蘇且約克城大區還是首批復蘇的，所以新調職和新招收進來的神官數目比較多，已經沒有壹開始的那種冷清了。
　　換句話來說，伯尼部長也不再是壹開始那種需要自己拉隊伍的光桿將軍，雖然質量上暫時不是那麽容易提升，但數量上勉強已經做到了管飽。
　　鬥爭的形式基本都是這樣，部門的高層對此諱莫如深，甚至會主動否認有這種鬥爭的存在，表面上還會刻意地營造出團結和諧的氣象；
　　反倒是部門下面的這壹群人，明明對它們的影響不是很大，卻總是喜歡高高地探出脖子像是壹排排長頸鹿，還會在微風下跟隨搖擺，營造出壹種自己正處於漩渦之中的強烈參與感。
　　卡倫停下腳步，很平靜地道：
　　“開門。”
　　可以看出來，這幾個守門的神官有些掙紮，但絕大部分的掙紮只不過是為後續的妥協做壹下面子上的鋪墊。
　　門被打開了，卡倫沒有遭受阻攔。
　　等卡倫走進去後，他們把門又閉合起來。
　　“不是應該通報給部長辦公室麽，這是上面吩咐下來的。”
　　“對啊，至少應該先通知裏面正在對尼奧主任進行審查的工作小組吧？”
　　“我說，妳們剛剛怎麽不提啊，反正，我是不敢攔這位大人的。”
　　“我也不敢。”
　　“我也是。”
　　“那妳們現在在說個屁啊！”
　　……
　　審訊室裏，尼奧坐在位置上，翹著腿，打著呵欠。
　　在他對面，坐著三個人，正在對他進行著詢問調查。
　　門被打開，卡倫出現在門口。
　　尼奧聞到了面香，頭也沒回，直接抱怨道：
　　“怎麽這麽慢啊，我早就餓了。”
　　“卡倫主任。”
　　“卡倫主任。”
　　三名調查人員向卡倫行禮。
　　卡倫向門外側了側頭，示意他們可以出去了。
　　其中壹名調查人員開口道：“卡倫主任，我們第壹輪問詢還沒結束，您能否等我們問詢結束後再進來探視？”
　　“面要涼了。”
　　調查人員抿了抿嘴唇，繼續硬著頭皮道：“可是卡倫主任，這是我們的任務，請您……”
　　卡倫臉上浮現出壹抹微笑，問道：“妳叫什麽名字？”
　　調查人員馬上低下了頭，他沒有回答出自己的名字；
　　在這個環境和這個語境下，對面這位主任主動問自己名字……這其實就是壹種很明顯的威脅。
　　記住了自己的名字，之後呢？
　　這名調查人員馬上對身邊的兩個同伴說道：“第壹輪問詢結束，我們走。”
　　三個調查人員馬上收拾好東西，離開了審訊室，經過卡倫身邊時，紛紛欠身以示尊敬。
　　嗯，他們還看見卡倫手裏端著面，很貼心地幫忙把審訊室的門給關上了。
　　卡倫將面放在了桌上，然後轉身打算去暫停掉這裏的監控法陣。
　　“不用這麽麻煩。”尼奧掏出了壹枚藍色的寶石，指尖按在上面，很快，審訊室四周藍光壹閃，意味著這裏的法陣已經被暫停了。
　　“真方便。”
　　“嗐，之前修改這裏的防禦法陣時，我留了幾手，誰都會給自己家裏多配幾把門鑰匙啊，是吧？”
　　卡倫點了點頭，說道：“看到妳能輕松越獄，我就放心了。”
　　“來，給妳壹把鑰匙，不能開全部，但能控制周圍壹小部分的法陣，夠用了。”
　　卡倫接住了尼奧丟過來的那塊小藍寶石，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看來妳不僅是做好了自己越獄的準備，還做好了集體越獄的鋪墊。”
　　“呵。”尼奧熟稔地拿起筷子，低頭將壹大口面送入自己嘴裏，再擡頭邊咀嚼邊說道，“那幾個崽子挺怕妳的。”
　　“好像是的。”卡倫拿起壹顆蒜，掰成兩半，然後開始剝蒜。
　　“妳雖然才當升主任，但妳名聲大，事跡多，前不久才剛壹個人殺了敢刺殺首席主教家的刺客，那些家夥，看到妳的眼神直接就心虛了。”
　　卡倫將剝好的壹顆蒜丟進尼奧的面碗裏；
　　然後，又拿起壹顆蒜繼續剝了起來。
　　尼奧夾起蒜，咬了壹口，又順了壹大口面，露出了滿足和享受的神情，感慨道：
　　“真的，牢飯確實比餐館裏的更香。”
　　“對了，伯尼剛剛找了我，來認輸低頭的，他說這次的事情是因為上頭有大人物想整我。”
　　“嘁。”尼奧不屑地搖搖頭，“敢整妳的肯定不會是什麽真正的大人物。”
　　“或許吧。”
　　“但這壹切就都說得通了，我說他怎麽會忽然來這壹手，其實是有點不劃算的，現在看來，應該是事情發生了巨大變化，迫使伯尼他們不得不選擇先平息事態影響了。”
　　“多虧了妳上臺掀桌子，謝謝。”
　　“如果換做是我在臺上，妳也會毫不猶豫地上來掀桌子的，所以說什麽‘謝謝’啊，沒勁。”
　　“我不主動說，妳就會主動問我：妳怎麽好意思連壹句‘謝謝’都不說？”
　　“會麽？”
　　“會的。”
　　“好吧。那，事情是不是正在往好的方向去發展？”
　　“目前來看，應該是的，只要我同意配合，妳就能直接出來。”
　　“這算什麽條件，我在這兒待得挺好的，牢房裏還挺幹凈，適合休息和沈思，我倒是挺想多住壹會兒。”
　　“做什麽呢？”
　　“寫寫書。歷史上很多知名著作，都是它們的作者在牢房裏完成的。”
　　“我不信妳有這份閑情。”
　　“我腦子裏的東西多，菲利亞斯的記憶裏就有不少著作，還都是他原創的。”
　　卡倫將第二顆剝好的蒜丟進了尼奧的碗裏，
　　說道：
　　“嗯，蹲完秩序的大牢出來，手裏拿著壹本剛寫好的光明的書。
　　妳這不是出獄，而是直接從牢房轉移到刑場了。”
　　“呵呵，他應該還開了其他條件吧？”
　　“嗯，升職。”
　　“我？”尼奧問道。
　　“我。”卡倫回答。
　　尼奧將壹整顆蒜丟進了自己嘴裏用力咀嚼。
　　“幹！真是不公平！”
　　“嗯，我也這麽覺得，大概是需要我來配合，而不是妳吧。”
　　“我這輩子最瞧不起的就是妳們這種仗著家世就可以享受到各種好處的公子哥，妳們的存在，簡直就是對我這種艱苦奮鬥型人才的褻瀆！”
　　“是的，我很抱歉。”
　　“好的，我接受妳的道歉。”尼奧吃完了壹碗面後，將第二碗面拿到了自己面前。
　　卡倫沒和他搶，而是將余下的幾顆蒜丟進了他碗裏後，拍了拍手。
　　“升職到部長麽？”尼奧壹邊吃壹邊問道。
　　“說是副部長。”
　　“妳這個年紀，副部長。妳知道麽，我這個年紀當主任，都算是少壯派了。”
　　“嗯，還好吧。”
　　“再熬壹熬他，他既然這麽快向妳低頭，證明他背後的人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熬壹熬他，能熬出更多的好處，說不定能將前面的‘副’字直接去掉。
　　這年頭，轉成正職得多麻煩，咱們幹脆就把這個坎兒直接跳過去。”
　　卡倫搖了搖頭，道：“我沒打算答應。”
　　“妳不答應？妳瘋啦？”
　　“剛壹巴掌打過來，再給我壹顆甜棗，我就得接著？”
　　尼奧舔了舔嘴角，笑著問道：“怎麽，生氣了？”
　　“嗯。”
　　“行吧，那就不答應，耗死他們。”
　　“好。”
　　“蒜不夠，再剝幾個。”
　　“真的，近距離看壹頭嗜血異魔這麽喜歡吃蒜，這感覺，還真是違和。”
　　“這個吃法是誰教我的？呵呵，當我知道妳會吃生大蒜時，和那個壹直保持得體的妳壹對比，我也覺得挺違和的。”
　　“其實，我平時不太吃。”
　　卡倫平時早餐喜歡吃“陽春面”，吃那個不用配蒜。
　　“我覺得，這件事拖下去，可能會起到相似的效果。”尼奧分析道，“天花板塌下來，反正是個頭高的先被砸到。”
　　“走壹步看壹步吧，誰知道事情會發展成什麽樣呢，無非就是現在有點地位也有點積蓄了，不再是以前當小神仆時有那麽大的生存危機壹直懸在腦殼上。
　　所以啊，這個時候別人真的惹到自己身上了，就懶得再去思慮什麽計較得失了，能把這壹巴掌抽回去就抽回去，最好報仇還不隔夜，這樣連失眠的問題都不會有。”
　　“但我還是得提醒妳，妳是要往上走的，而且還有壹個兩年的時間限制。”
　　“又不是咱們主動招惹他們的，咱們不是想著給他好好打工，他升職後我們好跟著壹起升麽？
　　現在他既然要把我們丟水井裏，還想著蓋上井蓋，那我們就不要再有什麽顧慮和客氣的了。
　　壹些委屈，有些氣，該受的還是得受，那是為了生活；
　　但不是什麽委屈和氣都得硬逼著自己承受下來，那樣就沒了生活。
　　離家時，我爺爺就囑咐過我壹句話：別讓自己受委屈。”
　　“妳隨意，妳隨意。”尼奧將空碗推開，雙臂撐起，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那些被妳抓的主教大人們呢，妳打算怎麽辦？”
　　“首先，是被妳抓的那些主教大人們。”
　　“好的，是我抓的。”
　　“既然妳人都抓了，那就按照審訊流程走唄，接下來的大清洗行動，需要繼續抓的人，那就繼續抓。反正現在有這個條件，那就壹切按照《秩序條例》來。”
　　“我能感覺到，妳心裏很清晰，那好吧，我就繼續在這裏休息，妳得記著給我送飯。”
　　“妳知道的，接下來會比較忙。”
　　“妳忙不忙我能不知道麽！”
　　“再說吧，不打擾妳休息了。”
　　卡倫站起身，將空碗端起，走出了看守所，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辦公室裏沒有人，外面也沒有，連原本壹直坐在那裏的兩個門神，也被拉壯丁去參加了調查工作。
　　卡倫打了個呵欠，走進裏間，開始洗漱，他準備睡覺休息了。
　　沒選擇直接回家休息，是他對自己工作重要性的最後的尊重。
　　只不過剛躺上床，辦公室的門就被推開，理查跑了進來。
　　“主任，阿爾弗雷德讓我來通知妳，有個叫阿妮塔的在對面街上的咖啡廳等妳。”
　　阿妮塔，那個守墓壹族的女人，她來找自己做什麽？
　　卡倫從床上起來，換上了神袍，走出裏間。
　　理查正搓著手，壹臉等待八卦的神情問道：“卡倫，那個阿妮塔是誰啊，妳放心，我不會告訴妳未婚妻的，嘿嘿。”
　　講真，如果眼前這貨不是自己表弟的話，他現在大概就已經躺在地上了。
　　“壹個認識的人。”
　　“女的吧？”
　　“嗯。”
　　“家裏做什麽的，有機會我帶人去照顧壹下。”
　　“守墓的。”
　　理查：“……”
　　“工作不忙麽，妳腦子裏怎麽還有心思想這些東西？”
　　“還好，我就負責跑腿蓋章，忙是忙，但也不算累。”
　　“孟菲斯在做什麽？”
　　“他在整理文件。”
　　“那妳多去幫幫他，就說我說的，他腦子比較笨，讓妳去做協助。”
　　“好的，沒問題！”理查興奮地挺直了胸膛，他早就想做壹些有技術難度的工作了，哪怕只是壹點。
　　卡倫走出了總部大樓，這壹次，當他離開防禦陣法覆蓋範圍時，明顯的察覺到後面有人在跟著自己。
　　那個人隱藏手段很巧妙，但卡倫身上帶著尼奧剛給的藍色寶石，短時間內感應到還有壹個人和自己從總部大樓的大門走出，自己卻沒看見身旁有第二個人，就很清晰了。
　　卡倫站在原地沒動，從口袋裏掏出煙盒，抽出壹根煙，點燃。
　　現在的卡倫，除了雷霆神教那種的特殊香煙，平時基本很少抽煙了，偶爾來壹根也就壹兩口就丟的事，但這次，他慢慢地把煙給抽完了，還將壹大截的煙灰抖落在了身側，同時將煙蒂丟在了腳下，用靴子踩了踩。
　　這是壹種警告，警告對方不要再跟著自己，否則後果自負。
　　教會是壹個階級森嚴的地方，最明顯的例子是，隔著稍遠距離，如果是大人在說話的話，哪怕他們沒有布置壹個方便談話的隔絕結界，四周的人也不敢去進行探查，反而會刻意避開，怕被誤認為是壹種冒犯。
　　現在，那個家夥想要跟蹤自己，已經是對自己的壹種更深層次的冒犯了，給他壹個警告，如果不適可而止，那麽……後果自負。
　　卡倫繼續向外走去，因為知道可能會有人跟蹤自己，所以卡倫壹路散落下來了很多靈性力量，它們殘留在地面的積水裏，殘留在空氣中，殘留在卡倫經過的四周。
　　這是壹種極為奢侈的探查方法，可偏偏，它又最簡單高效，當然，前提是妳的靈性力量足以支撐妳這麽去浪費。
　　等走出壹段距離後，卡倫察覺到，那個人，還在跟蹤著自己。
　　卡倫閉上了眼，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吐出。
　　前陣子自己家裏才被刺客上門，為此死了壹個手下，現在的他，本就是最敏感的時期；今天表彰大會發生了這樣壹種被自己上司背刺的事，更是窩了壹肚子的火；
　　在這種情況下，自己還能刻意地提醒對方不要太過分，已經是很大的忍讓了，既然對方不想要，那就真的是對不起了。
　　哪怕知道妳是秩序神教的人，那更應該是對方知道什麽事不能做，或者說，要麽做了有能力不被發現，像自己和尼奧壹樣，要麽，做了被發現，就做好承受代價的準備。
　　因為對方是跟蹤調查自己，只是自己的猜測，也有可能，對方是想來刺殺自己的。
　　經過那家咖啡店玻璃窗，卡倫看見阿妮塔坐在裏面，面前放著壹杯咖啡，以及壹個像是手套壹樣的白色絨球。
　　阿妮塔將目光看向卡倫，卡倫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放下時，在自己的下巴位置輕輕壹橫。
　　然後，卡倫沒急著走進咖啡廳，而是從咖啡廳門口就這麽走了過去。
　　壹直沿著街面向前走，然後拐進了壹個巷子，等卡倫走出巷子後，停下腳步，站在了原地。
　　不壹會兒，阿妮塔從巷子裏的陰影處走了出來，肩上扛著壹個男人，沒穿神袍而是壹套灰色的風衣。
　　卡倫掃了壹眼，說道：“妳怎麽就直接殺了他。”
　　阿妮塔：“……”
　　女人很生氣，因為她真的沒見過能用這麽平靜正常的神情說出這麽無恥話語的人。
　　“是妳對我做了手勢！”阿妮塔說道。
　　“有麽，我那是脖子癢。”
　　阿妮塔：“……”
　　卡倫伸手摸了壹下這個跟蹤者。
　　“死了，沒救了，我下手很重。”
　　“我只是檢查壹下靈性力量是否還有殘留。”
　　“我沒做凈化，好讓妳進行蘇醒審問，當然，如果妳不打算做蘇醒審問的話，給我點時間，我去把這具屍體處理壹下。妳也知道，這裏環境特殊。”
　　“不用了，直接丟垃圾桶就好。”
　　“會被發現的。”
　　“就是要讓他們發現。”
　　卡倫抿了抿嘴唇，繼續道：
　　“讓他們發現，我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