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殘疾王爺站起來了 by 笑佳人
2025-2-14 19:09
十月下旬已經算是入冬了,京城這邊連續刮起了能撼動樹枝的狂風,日頭躲在雲層裏,天光黯淡。
王府的內室燒著地龍,夏日用來放冰的冰鑒重新端了出來,裏面裝了半鑒的水,以防屋中過於幹燥。
姚黃壹覺睡到了天亮。
阿吉幾個大丫鬟進來伺候,由阿吉轉達天黑王爺出門前的囑咐:“王爺說了,今日風大,讓王妃別再去逛園子了。”
而姚黃不用出門,坐在床上都能聽見窗外的寒風呼嘯。
這種惡劣的天氣,惠王爺就是在後花園藏了壹箱金元寶姚黃都懶得親自去找,最多把身邊的四個大丫鬟外加金寶派出去。
外面冷,姚黃叫來金嬤嬤、柳嬤嬤、曹公公陪她打牌,阿吉四個大丫鬟都太熟悉了,能聊的也就是那些事,不如三個加起來壹百五十多歲的公公嬤嬤經歷得多,姚黃隨便挑個話題,三人輪著講壹講都能湊壹籮筐,而且三人月錢豐厚,姚黃贏他們壹二錢銀子也不用擔心三老會心疼。
坐累了姚黃就在內室與堂屋中間走幾圈,沒有門檻,誰也不用擔心她絆腳。
皇宮,惠王爺下了早朝後來開工部逢壹、逢五早上必有的晨議。
將近年底,大大小小的京官地方官們都要進行歲考,各部各司也要把今年辦的差事總結壹份呈遞給皇上閱覽,所以從現在開始到臘月,官員們會越來越忙。
惠王爺沒有俸祿、官職升遷調動的壓力,加上人又年輕,無論氣色還是精神都是工部最好的那個。
青靄將惠王爺推到尚書嚴綸旁邊的位置,神色恭敬地退下。
其他官員陸續到來,嚴綸來得比較遲,手裏拿著壹摞卷宗,來到他的座位前,嚴綸剛要朝惠王爺點頭致意,鼻子忽然壹癢,連忙轉過去打了壹個超級響的噴嚏,還是連打三個。
打完了,老尚書從袖口摸出帕子擰擰鼻子,再把帕子收進袖口,面帶愧色地轉了過來:“年紀大了,入冬後總要染上幾回風寒,讓諸位見笑了。”
底下的官員們都笑笑,表示理解。
惠王爺看著嚴綸泛紅的鼻子,放在膝蓋上的手動了動,最終還是什麽也沒做。
兩刻多鐘的晨議,除了嚴綸鼻音越來越重,另有兩個官員也會間歇地咳嗽兩聲。
回到自己的公房,趙璲吩咐飛泉:“叫膳房煮壹鍋姜湯,煮好了馬上給我、嚴尚書、李玉、高誌分別送壹碗,午飯時所有人都盛壹碗禦寒。”
飛泉立即去了。
趙璲想到朝會時左相也咳嗽了兩聲,提筆給父皇寫了壹封請安折子,委婉提醒父皇與諸位大臣議事時註意防範。
主要是他都關照工部壹眾官員了,父皇那裏不提醒壹聲,萬壹消息傳過去,父皇可能會多心。
禦書房,永昌帝翻開老二的折子時,左相正低頭在他對面回話,站的位置確實比平時遠,可見也怕過了病氣給他。
左相走後,永昌帝讓汪公公開窗透氣。
汪公公先用鎮紙壓住皇上書桌上的折子,再去開窗,猛地壹股風灌進來,直撲得汪公公閉上眼睛,坐在書桌這邊的永昌帝也壹陣透心涼。
風大,換氣換得也快,汪公公快速關了窗。
永昌帝再看老二的折子,提筆批復:年年入冬臣子都會輪著染次風寒,往年怎麽沒見妳惦記朕?
小太監頂著寒風將折子送回惠王爺面前。
父皇問話,趙璲只得如實回答:早年兒臣不畏風寒輕癥,故不將旁人的風寒放在心上。如今王妃有孕,兒臣怕帶回病氣給她,但凡身邊官員有個咳嗽噴嚏兒臣都要心驚。兒臣既知該做慈父,也合該做個孝子,稍稍彌補少時之不足。
等在外面的小太監再把折子送回禦書房。
永昌帝看完兒子的話,笑了笑。
他也是從年輕時過來的,年少時為課業、玩心所纏,哪裏懂先皇的辛苦,等先皇病逝,他馬上接手江山社稷,忙裏偷閑時寵幸妃嬪權當消遣,妃嬪們生了皇子皇女他也是閑了才抱壹抱考壹下功課,大多時候都是交給妃嬪與文武先生。
所以,他年少時不知孝,中年時不知慈,老年遭遇心儀的儲君人選戰場重傷,才終於冒出些慈父之心。
老二比他強,既有時間陪著媳婦生孩子,也有機會孝敬上面的老子。
感慨歸感慨,永昌帝並不後悔,沒有他三十年來的勵精圖治,哪有孩子們此時的安穩。
因為席卷工部甚至整個朝堂官員的這場風寒,趙璲壹連數日都沒有陪王妃用飯或是過夜,回來時就在院子裏見見,他坐在遊廊裏面,讓王妃隔著十步左右的距離站在遊廊外面,王妃抱怨他過於謹慎,趙璲寧可挨瞪也要王妃不被壹絲病氣所染。
大抵是因為惠王爺有自己的公房,平時也少與官員們打交道,他並沒有被風寒所侵,永昌帝卻發了壹場熱。
傍晚燒起來的,永昌帝不許汪公公驚動旁人,只招了壹位禦醫過來,再把周皇後請了來。
禦醫開了藥方,禦膳房送來湯藥後,周皇後壹勺壹勺地餵永昌帝。
永昌帝只覺得頭昏沈沈的,看著坐在床邊的皇後,自嘲道:“老二聽別人咳嗽,都怕自己沾了病氣再帶給他媳婦,朕都病倒了,還要召妳過來伺候朕,可見論疼媳婦,朕不如老二。”
周皇後笑道:“姚姚懷著身孕呢,惠王當然會緊張,若我有孕在身,今晚皇上也絕不會叫我。”
永昌帝握住她的手:“辛苦妳了。”
周皇後明白他指的是孩子的事,搖搖頭,溫溫柔柔地繼續餵他喝藥。
餵完了,永昌帝示意周皇後躺到床裏頭,嘆道:“老二說他以前不怕風寒,別說他才二十多歲,朕四十多歲時也不把風寒看在眼裏,不過壹過五十,朕這膽子明顯變得越來越小了。”
怕壹場風寒就將他撂倒,怕哪壹天也跟壹些五六十歲的臣子似的突然就中風了。
所以,年紀越大,無需臣子們再勸,他自己都知道要趁早把儲君定下,免得英明壹世,臨走了給社稷留下禍患。
周皇後靠到他懷裏,輕撫著他的胸膛道:“風寒而已,宮裏那麽多禦醫呢,皇上別想太多,早點睡吧,夜裏發發汗,明早就好了。”
永昌帝點點頭,與周皇後抱了壹會兒就睡沈了。
周皇後不敢睡得太沈,隔壹會兒就檢查壹下永昌帝的情況,半夜永昌帝終於發了汗,滾燙的額頭漸漸恢復溫熱,周皇後懸了許久的心才落了回去。
天亮了,永昌帝壹覺醒來,只覺得神清氣爽。
周皇後笑道:“皇上龍體康健如初,是皇上自己的福氣,也是天下百姓的福氣。”
沒有纏綿病榻,永昌帝也很高興,吃過早飯後讓周皇後快去休息,他繼續去理政。
十壹月中旬,康王帶著狄獻進了京。
大冬天的連續趕了二十來日的路,得虧康王平時堅持練武、狄獻修渠半年風吹日曬練出了好身板,不然兩人怎麽也得病壹個。
永昌帝讓狄獻先在官舍休整,後日朝會時直接進宮聽賞,康王身份不壹樣,壹回來就能進宮面聖。
禦書房,永昌帝仔細打量闊別了兩個月的長子,發現老大黑了瘦了,眼裏卻格外有神,講起在青峽縣見到的荒地與百姓,老大的眼睛與聲音都是憐惜的,講起修好的渠道,老大便有種他也要靠新渠過上好日子的樸實喜悅。
永昌帝欣慰,也有些愧疚,委婉提點道:“妳看,父皇知道妳擅長做什麽,這次的差事妳辦得就很好,像狩獵爭先那種事,妳跟那些文官們壹樣看個熱鬧,父皇也不會輕視妳,因為這世上本就沒有多少真正的文武雙全之人,能把自己具備的才幹施展到極致便很不錯了。”
康王受教道:“父皇說的是,兒臣壹定會做好每壹件份內之事。”
永昌帝看著老大依然神采奕奕的細長眼睛,叫他去給賢妃請安了。
賢妃見到兒子,先關心兒子在涼州的差事,再詢問永昌帝都跟兒子說了什麽。
康王第壹次被父皇誇了那麽長長壹段話,又高興又克制地學了壹遍。
賢妃笑著聽完,笑著讓兒子回府休息,然而兒子壹走,賢妃的笑容就消失了。
知道老大擅長什麽,所以讓兒子去辦個老老實實巡查渠道的力氣差?
單單讓老大狩獵不用爭先,還是別的方面也不用爭?
十壹月十八,永昌帝再開朝會。
寒風凜凜,大殿外壹片冰冷,待到可以進殿了,殿內也只有壹排排燈盞,並無地龍。
先議各部要事,待朝臣們要稟的都稟完了,永昌帝才宣狄獻進殿。
今年三月的聞喜宴上,殿內的文臣們幾乎都見過新科進士狄獻,也記得狄獻在皇上面前論渠的意氣風發,此時回頭壹瞧,卻驚訝地發現那個還算白凈的進士郎竟然變成了個膚色麥黃、身形挺拔結實的……莊家漢或勞工模樣。
“微臣狄獻,叩見吾皇萬歲!”
跪在大殿中央,昔日的進士郎只剩聲音清朗鏗鏘依舊。
永昌帝叫他免禮,走下禦臺,圍著狄獻轉了壹圈,捏捏狄獻的肩膀,笑道:“無需多說,朕只看妳今日站在殿上的樣子,就能看到妳在渠道親自督工長達半年的辛勤身影。”
狄獻:“承蒙皇上委以重任,微臣不敢不盡心。”
君臣壹番誇贊與謙讓之後,永昌帝賞了狄獻白銀千兩,賞在豐延渠渠首為狄獻父子立碑記傳,讓狄獻暫回青峽繼續擔任知縣,三年任滿後再予以破格提拔。
狄獻與眾官員都能理解,畢竟今年只是修好了渠,接下來兩年狄獻真把那四萬頃荒田灌溉成良田,真讓當地百姓轉貧為康,才算落實了他這壹大政績。
賞完狄獻,永昌帝走上禦臺坐回龍椅,再賞康王驗收之功。
康王恭恭敬敬地謝恩。
這時,永昌帝看向工部尚書嚴綸,道:“古人雲,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裏馬,狄獻之父狄雍生不逢時,有才卻未能施展其才,如今狄獻能壹展父子兩代抱負,靠的是嚴綸的舉薦。朕治理天下,需要狄獻父子這樣的大才,也需要能給朝廷舉薦這等大才的賢臣伯樂,所以,今日朕也要賞嚴綸壹份薦才之功……”
“皇上厚愛,老臣受之有愧啊!”
正被眾臣羨慕的嚴綸突然快步走到大殿中央,撲通跪下了。
趙璲微微握緊左手,擡眸看向龍椅之上。
永昌帝疑惑地看著嚴綸:“嚴卿此話何意?”
嚴綸拿袖子抹去眼角慚愧的眼淚,再淚眼朦朧地望向康王……身後被擋住大半的輪椅,壹字壹字清晰無比地道:“老臣整日忙於各種工事,哪裏能記住幾年前壹個小小的青峽知縣,狄獻此人,實乃惠王殿下托老臣舉薦給皇上的啊!”
作者有話說:
嚴尚書:是他,是他非要老臣幹的這冒名頂替之事
ps:說“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裏馬”的古人是韓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