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青靄、飛泉去收拾東西了，姚黃推著惠王回了明安堂。
　　姚黃的衣裙沾了湖水也蹭到了那條逃跑的魚，隱隱能聞到淡淡的魚腥氣，姚黃決定趁飯前把今天的澡洗了。
　　趙璲讓她將輪椅推到內室窗邊的羅漢床前。
　　羅漢床與拔步床的床板等高，鋪了壹張葦編的涼簟，中間擺張與羅漢床配套的紫檀小桌，上面倒扣著壹本書。
　　姚黃推輪椅推得太專心，見惠王看向小桌，她才反應過來，不太好意思地抓起書放在背後。
　　趙璲：“何書？”
　　姚黃背著手站在他對面，老實作答：“書坊買的話本子，難登大雅之堂那種。王爺要在這邊休息嗎？那我先去西屋沐浴了，壹會兒叫丫鬟們給妳上茶？”
　　趙璲：“不渴，書給我。”
　　姚黃臉紅了：“普通百姓看的，王爺還是別看了，我去書房給妳拿本經史子集去。”
　　趙璲不再說話，只朝她伸出手。
　　到底是王爺，壹身的氣勢在那，姚黃還沒摸透這位夫君的脾氣，怕他真會因為她的違背動怒，只得乖乖將書交了過去，別別扭扭地道：“我隨便挑的新話本，哪想到裏面竟寫了些不正經的東西，遇到這種地方我都是跳過去看的，王爺千萬別誤會。”
　　書坊的話本分成好幾類，其中有些是所有年紀的人都能看的，有些專門擺在壹處，書坊沒有豎個牌子明言提醒，但每當有未出閣的姑娘走過去，夥計都會暗示壹下，久而久之，女客當中，往那邊去挑書的就只有年紀稍長些的婦人。
　　姚黃遵守著書坊的“規矩”，但她偷偷翻過母親帶回家的話本，知道裏面會比較詳細地寫男女之事，那時候的姚黃對這個可不感興趣，解了疑惑就不再翻了。
　　如今她出門都是新婦發髻，再加上嘗到了夫妻間的趣味，那天姚黃就理直氣壯地挑了幾本。
　　趙璲淡淡點評：“話本源自民間，因內容通俗易懂曲折離奇而廣泛流傳，有些粗言穢語很正常。”
　　姚黃：“……算了，王爺看了就知道了。”
　　她去衣櫃取了壹套衣裳，從外面帶上門，自去西內間等水。
　　外面丫鬟們進進出出，沒有王爺的傳喚無壹人敢靠近東裏間，趙璲挪到羅漢床背對夕陽的壹側，在安靜中逐頁翻看起來。
　　作為壹個少時便習慣讀書讀到三更天次日雞鳴時分便起床繼續讀書或練武的皇子，趙璲讀過的書幾乎可以填滿三間大房，但其中唯獨不包括任何壹本民間的話本。
　　內容通俗，他壹目十行翻得很快，當水房的婆子們提著水進了西屋，趙璲已經看了壹大半，話本的主人公“潘絮娘”也換了三位相好，每好壹個就要有兩三場房中戲、院裏戲甚至野外戲，男方則囊括了種地的漢子、打鐵的鐵匠、縣衙的捕頭，各有各的“龍精虎猛”。
　　知道王爺在看什麽，姚黃這個澡洗得十分不安且簡單，想著她早些洗完早些回去，興許王爺還沒看到第壹場不正經的地方！
　　匆匆換好衣裳，姚黃披著壹頭絞得不再滴水的長發就往外走。
　　百靈追她：“王妃，您先梳梳頭啊！”
　　姚黃回頭，搶過百靈手裏的梳子繼續往東屋趕，萬不能叫百靈伺候，不然梳完黃花菜都要涼了！
　　推開內室的門，姚黃看向窗邊，就見王爺背對她而坐，面朝窗外，窗外斜前方是壹棵披滿了夕陽的桂樹。
　　姚黃再看小桌，話本子平平穩穩地放在那。
　　這時，王爺朝門邊看來，視線明顯在她披散的頭發上停留了幾瞬。
　　姚黃故作平靜：“丫鬟們梳得太慢了，我怕王爺久等，幹脆來這邊梳，正好能曬到夕陽。”
　　趙璲轉了回去。
　　姚黃坐到他對面，暖黃的夕陽照得她臉頰熱乎乎的，她握住壹把頭發慢慢地梳，壹邊朝話本揚揚下巴，問：“王爺這麽快就看完了？”
　　趙璲：“不曾，只看了開頭，李大石病死牢中那段。”
　　姚黃：“那王爺怎麽不看了？”精彩都在後頭呢，李大石壹死，潘絮娘成了寡婦，曾經與她青梅竹馬的健壯農夫就找上來了。
　　趙璲：“我在想，民間是不是真有這樣的冤情。”
　　姚黃：“……”
　　王爺就是王爺啊，看個話本都在為黎民百姓憂慮，哪像她，光看不正經的了！
　　抓起話本塞到涼簟下，姚黃安慰他道：“王爺勿憂，話本都是寫書人瞎編的，父皇他老人家英明神武，朝廷吏治清明，至少咱們京城這壹帶百姓都過得很好，沒聽說哪裏出了冤情。”
　　趙璲點點頭，目光落在她正被長發潤濕的另壹側肩頭。
　　姚黃見了，往後面的床圍上壹靠，頭微微後仰，除了被她握在手裏的頭發，其余的全都垂了下去，再也挨不到她的衣裳。
　　只是這樣，她白皙的脖頸便完全呈現在趙璲面前，對襟襦衣被齊胸裙腰束縛住了，遮了裏面的春光，卻難掩其內雪丘之形。
　　屋裏就兩個人，彼此都只能看著對方，姚黃壹下子就察覺了王爺視線的移動，臉上壹燙，她輕斥道：“王爺往哪看呢？”
　　死氣沈沈的王爺臉都不見變色的，指著她衣襟右側道：“那裏似乎濕了。”
　　姚黃摸了摸，被頭發打潮的而已：“不礙事，壹會兒就幹了。”
　　當她擡起頭，發現王爺已經看向了窗外的桂樹。
　　還是有點別扭，姚黃挪開小桌，背對著坐到他面前：“王爺幫我梳吧，這樣頭發曬到的太陽也更多。”
　　趙璲沒有回答，接過了她手中的玉梳。
　　如瀑的長發烏黑如緞，在夕陽中映出壹層淺淺金光，淡淡的桂花香充斥在趙璲的鼻端，她似乎終於在王府預備的花露中找到了合她心意的味道。
　　姚黃在看兩人投在黃花梨木地板上的影子，屬於王爺的腦袋紋絲不動，應該就是壹直在看她的頭發，老老實實的。
　　忽地，那道影子擡起左手，在她肩頭按了壹下。
　　眼睛與肩頭同時感受到了這壹下，姚黃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打了個激靈。
　　趙璲：“妳很緊張？”
　　姚黃臉上壹陣發熱，能不緊張嗎，挨得這麽近，沐浴的時候又想了壹幕幕書裏羞人的場景。
　　趙璲：“是還記著那晚的事，怕我今晚留宿？”
　　姚黃才沒想這個，否認道：“沒有，我，我這輩子第壹次讓壹個王爺伺候，當然緊張了。”
　　趙璲：“我沒忘了我答應妳的事，只是今晚我都過來了，吃完就走的話，底下人可能會以為妳哪裏做的不好，受了我的冷落。”
　　姚黃附和地點點頭。
　　趙璲：“但妳放心，只要妳不願意，我不會勉強妳。”
　　姚黃低頭看手，紅著臉道：“王爺說什麽呢，我怎麽會不願意。”
　　就算真不願意，她也不可能傻到承認，何況她確實是願意的，至少第壹回的時候沒有半點不情願。
　　趙璲繼續給她通發。
　　等頭發幹了，姚黃想叫百靈進來伺候她綰發，趙璲道：“別折騰了，叫廚房把飯送到後院。”
　　廚房，聞訊趕來的孔師傅搶著給王爺王妃燉了壹條三斤重的草魚，惹得高娘子壹通嘮叨：“說好了妳管竹院我管明安堂，怎麽又來搶活！”
　　孔師傅盯著鍋裏滋滋*作響的魚，笑瞇瞇道：“我是為了妳好，萬壹王爺不愛吃妳的魚，妳今晚能睡踏實？”
　　高娘子：“興許王爺就是吃慣了妳的手藝才要來王妃這邊吃點新鮮的。”
　　孔師傅：“……”
　　他想到了昨晚他特意給王爺烤的肉串，王爺好狠的心，居然壹口都沒吃，試試都不願意試！
　　姚黃卻對今晚的紅燒魚贊不絕口，王府的廚子就是厲害，不光魚肉燒得細膩湯汁美味可口，連小刺都提前弄掉了，只留著支撐魚身的主骨。
　　“王爺多吃點，這可是咱們自己釣的。”姚黃邊吃邊勸，勸了兩次，趙璲就主動動筷子了。
　　壹個身段豐腴好跑好動的王妃，壹個雖然殘了雙腿但上半身依然強壯的王爺，暫且放棄了其他菜色，先集中精力吃魚，居然把所有能夾起來的魚肉都吃完了。
　　當小丫鬟將只剩魚骨頭的盤子端回廚房，孔師傅眼眶壹紅，差點落淚：“妳看，王爺就愛吃我這口！”
　　高娘子悠悠道：“也許是王妃壹人吃的，王妃胃口好，我做的菜王妃經常吃空盤。”
　　孔師傅：“……”
　　.
　　吃得很飽的王妃在後院慢慢地繞圈消食，王爺由青靄推回了前院，看兩刻鐘的書，叫廖郎中推拿了兩刻鐘的腿，最後沐浴凈身又用了近兩刻鐘。
　　當青靄重新將王爺推回後院，天已黑了下來。
　　姚黃散著頭發出來接他，熟悉之後，她在青靄、飛泉面前越來越放得開了。
　　青靄可不敢多看，低頭告退。
　　進了內室，趙璲掃眼窗邊的羅漢床，指了指。
　　姚黃不解：“王爺的意思是？”
　　趙璲：“在這邊，不用擔心打濕褥子。”
　　姚黃：“……”
　　身如火燒，姚黃只慶幸這人瞧不見自己的臉，好壹會兒才道：“太窄了，且也沒熱到能睡涼席的時候。”
　　窄不窄涼不涼的，羅漢床離窗邊太近了，不是夫妻睡覺的正經地方，而且萬壹守夜的丫鬟膽大包天湊到內室的門縫，瞧不見裏面的拔步床，看羅漢床卻能看得壹清二楚。
　　姚黃知道阿吉幾個都不是那種人，可萬壹呢，尤其阿吉壹直都擔心她挨了王爺的欺負，說不定真想瞧瞧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麽壹想，姚黃直接把人往拔步床裏頭推，硬著頭皮道：“我叫人縫了巾子，壹條墊著壹條放旁邊，夠用了。”
　　動彈不了雙腿的惠王爺只能保持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