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三十八把劍，不見蹤跡

　　杜靈禦劍不知道要去哪裏, 她想來想去這裏只認識南堯城的鮫人。
　　於是她調頭轉往南堯城，她現在只覺得自己頭很疼，哪怕刻意不去想那些事, 但它們還是會出現在自己腦海中。
　　她壹點也不想質問陳遇槐為何不說明, 杜靈知道自己的毛病, 若是陳遇槐和自己說了，她還會喜歡上對方嗎？
　　杜靈無法停下胡思亂想，甚至開始懷疑自己。
　　她和陳遇槐走了幾天的路, 禦劍並不用花費這麽多時間，等她到了南堯城，時間已至下午，太陽西掛染黃了大半片天。
　　南堯城和她走的時候並無分別, 杜靈看著身邊熱熱鬧鬧的人群，只覺得自己十分渺小，她好像失去了和周邊人共通的情感。
　　杜靈沒有在外面久留, 而是潛入皇宮，找到之前的水庭，進去後仍舊有結界。
　　青芒感覺到她的氣息讓她進來，看見只有杜靈壹個人, 她有些驚訝。
　　“怎麽妳壹個人？”青芒看著杜靈顯得垂頭喪氣的, 看見她也沒露出笑臉，反而垂著頭走到池邊坐下。
　　青芒有些摸不準出了什麽事，於是猜測問：“妳和妳師兄吵架了？”
　　杜靈這才有些反應，她搖了搖頭，“沒有。”
　　見狀青芒搖了壹下在水中的尾巴，看杜靈還是沒精打采的模樣，想了想揚起尾巴, 帶起壹連串的水珠撲到杜靈身上，杜靈仍舊沒什麽反應。
　　“小靈兒，妳不說話，我是猜不出妳在想什麽的。”見她不像小時候那樣，青芒意識到這種把戲也逗不了她，忍不住嘆了壹聲，開始正經說話。
　　聞言杜靈才看向她，她不是很明白，“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第壹回 知道小師兄不是人。”
　　“這很重要？”青芒晃了晃水中的魚尾，隨後擡起自己青藍色的尾巴道：“我也不是人。”
　　杜靈看向她的魚尾，想伸出手去摸，卻因為夠不著，只沾了壹手冰涼的水。
　　她緩慢反應過來，看向青芒問：“妳知道他的身份？”
　　“大概猜到了，他身上的陰氣太重。”青芒回答，她撐著岸邊的石階，跳起坐在石階上，身上的珠玉撞在壹起，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杜靈卻還是想不明白，“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也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辦。”
　　“小靈兒，妳怕他嗎？”青芒伸出手掬起壹捧清水，忽然灑向半空，夕陽映著水珠透著微光，十分漂亮。
　　杜靈想了壹會，搖了搖頭，“我對他生不起恐懼，可是我還是想不透。”
　　青芒轉過頭看向杜靈，見她面色只是茫然，所言並非虛假，不禁嘆了口氣，“那就不去想了，人的壽命並不長，何必去過分糾結浪費時間。”
　　聽見她的話，杜靈忍不住反駁，“我現在可是修仙之人，浪費壹點時間怎麽了？”
　　青芒輕輕搖頭，“小靈兒，萬物皆有壽命，哪怕是修仙者，也並非長生。”
　　“可是，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小師兄，剛剛還朝他撒氣。”杜靈說不清自己現在的心情，只是道：“我不願去相信，也不想知道真相，我只希望小師兄壹直都是小師兄，我喜歡現在的小師兄，不想因為這件事害怕他，也不想因為他對我隱瞞就不信任他，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只好過來找妳。”
　　杜靈越說越覺得委屈，她知道展紅霓是好心，所以沒有辦法怨懟她，就算她不告訴自己，總有壹天她也會知道這個事實。
　　“哦，妳是在逃避啊。”青芒頓悟過來，隨後又笑瞇瞇看向杜靈，“妳喜歡他？”
　　杜靈突然被她壹問，沒有反應過來，隨即才羞澀搖頭否認，“我才沒有！”
　　“妳剛剛自己說的。”青芒好整以暇看著杜靈面色緩慢變紅，她眼中並無戲謔的神色，只是溫柔看著她，“這並非什麽難以啟齒的事啊。”
　　說完這句話，她又道：“他對妳好嗎？”
　　杜靈覺得自己渾身都冒熱氣，抿著唇不知道怎麽回答，好壹會才聽見自己聲音，“什麽才算是好？他壹直很照顧我，我進浮黎山都是他教我修煉，雖然有時候十分嚴格。”
　　“真好。”青芒聽著她的話，微微笑著看她，隨後她又想到壹個很嚴肅的問題，“他也喜歡妳？”
　　杜靈聽見這個問題，大腦空白壹瞬，又有些沮喪托著下巴看著水面，“好像沒那麽喜歡，他只把我當師妹。”
　　“妳問過了？”青芒問。
　　杜靈想了想，自己還真的沒有問過陳遇槐這件事，於是搖了搖頭。
　　青芒見她搖頭，擡手摸了摸她的鬢發，才問：“那妳現在想清楚了嗎？”
　　杜靈回答：“沒有。”
　　杜靈不知道是否因為青芒是鮫人，所以她才會和她說這麽多，但這麽壹會，她覺得自己和青芒聊了幾句，心情比剛才好多了，雖然現在還是不想回去，但也冷靜下來。
　　見狀青芒也不再詢問她，而是壹頭紮進水中，不知道遊去哪裏，讓杜靈好好安靜壹會。
　　杜靈不知曉陳遇槐在做什麽，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暗中跟過來，看著逐漸平靜下來的水面，不知道回去後該怎麽面對他。
　　她壹遍又壹遍梳理自己的想法，她不會因為陳遇槐是鬼，對他的欣悅之情就會消失，不會因為他是鬼就害怕他，也不會因為他是鬼，就會憑空猜忌他。
　　可杜靈唯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去面對他。
　　他們還能像以前壹樣嗎？
　　人和鬼能在壹起嗎？
　　杜靈不知道，她壹點也不清楚。
　　他們的立場是否壹致，是否會出現變化，會不會有意外，杜靈統統都想不明白。
　　她坐在池邊看著遠處的夕陽將落，看著水庭落滿余暉，水面波光粼粼。
　　“嘩！”青芒從水中出現，看見杜靈還在這裏，於是朝這邊遊過來。
　　她遊到杜靈身邊探出頭，看著她問：“現在想明白了嗎？”
　　“我不知道。”杜靈還是有些茫然，但她似乎下定了決心。
　　青芒看著她並不催促，而是道：“若還是不明白，妳繼續呆在這裏也沒關系。”
　　杜靈看著池水上灑滿的碎金，隨著水中青芒的動作，壹圈又壹圈的漣漪蕩開。
　　她問：“如果有壹日，妳喜歡的人變成妳最害怕的東西，妳還會留在他身邊嗎？”
　　青芒瞬間了然，“妳怕鬼啊，怪不得在這裏拖著不走。”
　　杜靈聽了有些喪氣，“妳做什麽要提那個字！”
　　“我不怕這些，沒有建議給妳。”青芒開口，隨後又道：“若我是妳，人生在世這麽短，我不想因為這點事情，而去浪費和他相處的時間。”
　　“時間這麽快，又這麽短。”青芒聲音忽然變得十分空靈，仿佛壹聲嘆息，她忽然滑落水中，水面上蕩起漣漪，看不清她往哪裏遊去。
　　杜靈坐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坐在這裏也夠久了，杜靈擡頭發覺太陽已經落山，才緩慢從地上站起身。
　　因為久坐不動，她的腿顯得有些酸麻，緩了好壹會才能走動。
　　杜靈對著水面道：“我回去了！”
　　青芒並未出現，杜靈也沒有等她出來，而是轉身離開水庭，出了水庭後從外面看仍舊壹片荒蕪，這裏是她小時候和娘親住的地方。
　　青芒的法術維持著裏面的布置，外面卻荒蕪壹片雜草叢生，只看見草木之中燒斷的木頭。
　　杜靈離開這裏並未著急離開，而是去南堯城街上走壹會，四周都開始點上燈，之前她身邊還有陳遇槐在，現在卻只有自己壹個人。
　　天色開始黯淡，只剩下最後壹點余暉，映著身旁的燈火，杜靈忽然想起上回的情景，陳遇槐牽著自己的手，陪著自己走過人群，走過長街，走過身邊的人間煙火。
　　她想起當時自己過於幼稚的問話，陳遇槐卻十分認真地回答。
　　“妳會壹直在我身邊嗎？”
　　“會的。”
　　“就算我忘記妳？”
　　“我壹直都在。”
　　陳遇槐沒有說過什麽太漂亮的話，卻是認認真真回答他的話，杜靈心中不由有些酸澀，她看著周邊三三兩兩相伴的人，忽然想回到他身邊去。
　　杜靈此刻並未多想，腳尖壹點落到房屋屋頂，看著自己來時的方向，擡腳踩入半空，腳下的長劍出現，穩穩接住她的身體，帶她離開南堯城，將那些驚嘆的目光遺落在身後。
　　出了南堯城是大片的叢林，她處在高空，雖然底下夜色已至，但上空卻依舊明亮，偶爾還有雲朵飄過。
　　杜靈並未在意周邊的環境，專心看著底下的路，只是走到壹半天色太暗，不知道自己走的路對不對，只好改為低空飛行。
　　杜靈飛了壹會覺得不對勁，發覺下方地界過於黑暗，她試圖往上飛去，忽然有無數黑影朝自己湧來，杜靈放棄禦劍，將璃火劍拿在手上防禦。
　　她記得自己方向應該沒錯，為何這裏突然這麽多黑影出現。
　　杜靈雖然還有些怵這些黑影，但並非不會反擊，手中無數劍招揮出，她不知道斬了多少只黑影，但眼前的世界卻逐漸被這些黑暗包裹，直到她精疲力盡。
　　周圍的黑暗伺機，壹瞬間將她淹沒。
　　陳遇槐並未走遠，而是走到先前杜靈和他說話的溪邊，心緒紛亂，握著手中的白玉長笛，放在嘴邊吹奏。
　　樂聲如同他的心壹般，愁緒不斷。
　　他垂眸壹遍又壹遍去想杜靈話裏的意思，想到她問自己，“小師兄，我可以壹直這樣牽著妳嗎？”
　　她那時的神情不似平常，陳遇槐有些辨不清，卻又忍不住想，若是他早些察覺，或許不用在這裏反復回想杜靈說過的話。
　　陳遇槐不知道他能否給杜靈她想要的，但此刻卻無比貪念她手中的溫度。
　　過了許久，他見天色暗下來，有些擔心杜靈，於是轉身迅速回到馬車邊，結果看見於蔚和展紅霓兩個人躺在地上，衣服亂糟糟的，滿身都是灰塵，顯然剛才還在打架。
　　他左右不見杜靈，於是問：“靈靈回來了嗎？”
　　展紅霓躺在地上裝死，她修為比不過於蔚，結果連肉搏也比不過，現在只能躺在地上當自己不存在，才不容易生自己的氣。
　　聽見陳遇槐的聲音，她睜開眼，看見他站在旁邊，回道：“沒聽見她的聲音。”
　　展紅霓見陳遇槐神情有些焦躁，於是爬起來給自己施了壹個清潔法術，確認自己身上幹幹凈凈壹塵不染，才道：“要不我幫妳找找？”
　　“盡快。”陳遇槐臉上的神情不似假的，他對展紅霓沒有半分客氣，此刻若非想知道杜靈的蹤跡，他並不想和對方說話。
　　展紅霓這壹天下來，發現陳遇槐並未對她動手，多少知道他不是胡亂殺生的人，而且在趙府他也幫了不少忙，看見杜靈跑了，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知道自己將事情搞砸了，這會心裏有些愧疚，也沒有在意他的語氣。
　　展紅霓擡手施展尋蹤術，這類法術只能讓她看見杜靈走過的痕跡，不能直接找到她在何處，而且此術施展要比羅盤快速便捷，最為重要的的壹點是她羅盤尋人不行——七星羅盤的法術她只學了個半吊子。
　　於蔚聽著兩人說話，看見展紅霓十分聽陳遇槐的話，心中頓時生出不忿，對陳遇槐有些意見。
　　展紅霓睜開眼睛，看著杜靈離開的方向，好壹會才收回視線和陳遇槐道：“她好像去了南堯城。”
　　“南堯？”陳遇槐並未懷疑，道了聲謝就瞬間消失在原地。
　　身份暴露後，他也沒有再隱藏自己實力的意思，直接禦風往那邊趕去。
　　展紅霓也要過去，卻被於蔚攔住，“妳去做什麽？”
　　“和妳無關！”展紅霓擡腿就是壹踹，看於蔚下意識躲過，趁機追著陳遇槐離開。
　　雖然她覺得杜靈這麽大壹個人應該不會出事，但看陳遇槐神情嚴肅，她也想茶哥和杜靈解釋，畢竟她是擔心陳遇槐會害杜靈，才會告知他的身份，並不是想惹她傷心的。
　　展紅霓用法術飛行，還是落後陳遇槐大半，看著對方只有壹小點的身影皺眉，“他修為到底到了哪裏？”
　　追上來的於蔚道：“能在陽光下行走，幾近鬼王。”
　　“勸妳還是收了那些無用的想法，陳遇槐可不是壹般人，他是正統的浮黎山弟子，打了小的還有老的，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提醒妳。”展紅霓見他追上來，以為他還想收了陳遇槐，忍不住多嘴勸誡，只是語氣滿是嘲諷。
　　於蔚皺眉，“我知道了。”
　　陳遇槐記得南堯杜靈只認識壹個人，於是想也沒想就落在水庭邊，他急匆匆進去，卻並未看見杜靈。
　　青芒發覺有人擅闖，還是壹個十分熟悉的氣息，於是冒出頭看著不遠處的陳遇槐，“妳怎麽也來了？”
　　“也？靈靈確實來過這？”陳遇槐連忙問。
　　青芒剛要回答，發覺還有兩道陌生氣息，不禁道：“妳引來了其他人？”
　　陳遇槐回頭看見展紅霓和於蔚，沒說什麽，只是問：“妳知道靈靈去哪了？”
　　“她不是回去找妳了？”青芒恍然，“妳來的時候沒看見她？”
　　陳遇槐搖頭，看了壹眼已經徹底黑下來的天色，閉了壹下眼睛，讓自己不要太焦躁，才轉身看向展紅霓。
　　展紅霓與於蔚還震驚於這裏有鮫人，於蔚看著水裏的青芒，仿佛回想到什麽，壹副了然的模樣，“傳聞南堯女君銀楚藏了壹尾鮫人，沒想到竟是真的。”
　　陳遇槐對展紅霓道：“妳還能找到她的蹤跡嗎？”
　　展紅霓被他的聲音拉回思緒，心中有些不解，陳遇槐似乎對天師府的法術十分了解的模樣，但她並未詢問，還是擡手施法。
　　青芒看著展紅霓手指翻動，手上亮起幾顆熒光，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是國師後人啊。”
　　展紅霓顧不得施法，連忙問：“妳認識先祖？”
　　青芒並未回答，而是潛入水底不再出現。
　　展紅霓見她消失，又看了壹眼陳遇槐面色不善，只好重新開始施法。
　　於蔚見陳遇槐仿佛要殺人的目光，上前壹步擋在展紅霓身前，無聲與他對峙。
　　展紅霓轉過頭看向另壹邊，不禁楞了壹下，“我失去她的蹤跡了。”
　　“什麽？”陳遇槐上前壹步，見於蔚壹副防範的模樣，閉眼壓下心中的煩躁，才睜開眼和展紅霓道：“帶我過去。”
　　於蔚聽著他對展紅霓說的話，不禁憤慨，“求人辦事要有求人辦事的樣子！”
　　展紅霓擡腳就是壹踹，將人踹走，才和陳遇槐道：“妳別理他，我可以帶妳過去。”
　　這時青芒忽然從水面探出頭，她遊到池邊，手上拿著壹樣書本，遞過來，“這是國師的筆記，或許對妳有用。”
　　展紅霓見到她手中的書冊頓時欣喜若狂，她連忙接過來和青芒道謝，拿到手發現書籍上施了法術，並沒有半點水漬，反而保存的十分完好，像是新書壹般。
　　“我剛才好像聽見妳們爭執，出了什麽事？”青芒不解問。
　　“我找不到杜靈的蹤跡。”展紅霓道，“我現在要帶陳遇槐去找杜靈，改日再來拜訪前輩。”
　　說完展紅霓彎腰鞠躬，準備離開。
　　聞言青芒忽然從水中落到地面上，變成人類的模樣，“怎麽回事？我和妳們壹起去！”
　　眾人並未拖延，唯壹有異議的看著其他三個人也變成沒異議。
　　等到了杜靈消失的地方後，展紅霓站在半空看著周圍，沒有壹點痕跡，唯有頭頂的月光落下，錯落在樹木間。
　　陳遇槐發現這裏有鬼氣，臉色十分難看，他閉上眼感應了壹會，才開口，“這裏有余留的鬼氣。”
　　“只是鬼應該不用擔心吧？”青芒松了口氣。
　　“不，數不清。”陳遇槐想到杜靈最怕就是這些鬼物，他忽然將自己手指咬破，忽然沁出紅色，從半空下落。
　　周邊的環境似乎有壹瞬間靜止，腳下的樹無風瘋狂搖擺，甚至能聽見鬼魂哭嚎的聲音。
　　青芒臉色不禁壹遍，“妳要做什麽？”
　　陳遇槐並未回答，而是雙手結印，喝道：“眾鬼聽令！”
　　群山遍野似乎都有聲音，腳下樹枝搖晃，鳥雀驚飛，周邊的溫度壹瞬間降下來，陰風吹過，像是應答。
　　他將食指和中指點在額心，將自己的想法傳達給周邊所有的孤魂野鬼，讓他們幫忙找杜靈。
　　展紅霓看著陳遇槐的動作，感覺到周邊全是陣陣陰風，不禁後怕，還好陳遇槐不隨意殺生，不然她還能站在這嗎？
　　於蔚此刻的臉色也十分難看，哪怕周邊這麽多鬼出現，他也沒有半分欣喜。
　　只能看不能抓，太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