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回天無力

　　有人剛提到壹個降字，但被人怒聲噴了回去。
　　局勢到了現在，要降的也早降了。
　　若無死戰之心，也堅持不下來。
　　自然聽不得這個字。
　　怒噴的是壹個士人，乃郡城中的名望。
　　說出降的是壹個太守府官員。
　　士人指著那官員鼻頭罵道：“貪生怕死之死之徒！何敢言降？”
　　“妳若敢踏出壹步，我定要妳立斃當場，血濺五步！”
　　官員神色壹滯：“我、我哪裏說降了？”
　　“本官不過是說早做決斷，我等自當與城同休，但若真死戰至最後壹刻，必然激怒楚逆，屆時楚逆遷怒於城中百姓，又當如何？”
　　士人怒道：“我便不信！”
　　“郡中民眾百萬，他楚逆還真能都殺了！”
　　“若是人人皆有死誌，便是咬也能咬下他楚逆幾口肉來！”
　　官員也怒了：“妳有何本事！能讓百姓隨妳赴死？”
　　“妳李家乃郡中名望，平日裏也不見妳家有多愛惜民眾，反倒是家中子弟多有欺壓百姓之惡行，如今生死關頭，倒還想讓百姓與妳壹心赴死？”
　　“哈！”官員怒笑出聲：“真是天大的笑話！”
　　“住口！老匹夫！怎敢辱我門庭！”
　　李姓士人大怒，捋起滿是血汙的儒袍袖子，撲了過去。
　　堂堂中三品的儒士，竟與官員像市井匹夫壹般，揪頭發撓臉，毫無章法地扭打在壹起。
　　邊上眾人或是因久戰疲累，無力勸阻。
　　或是心喪若死，無心理會。
　　或是心焦如焚，讓他們壹鬧，心中更加煩躁，恨不得加入他們壹起扭打。
　　壹時倒是無人上前攔阻。
　　“夠了！”
　　直到兩人打得披頭散發，鼻青臉腫，堂上的範縝才鐵青著臉，怒喝了壹聲。
　　他德行威望本就極重，不久前，才設計將郡中許多墻頭草給引了出來，盡數當眾誅絕。
　　太守府前，血流如泊，此時仍未幹。
　　更是人人敬畏。
　　壹聲怒喝，打架的兩人頓時分開。
　　嘴裏雖仍哼哼唧唧地咒罵不休，卻也不敢再鬧。
　　“唉……”
　　謝步淵搖頭嘆了壹口氣，憂心忡忡道：
　　“範太守，如今霸府鐵牢二軍幾乎盡歿，城中守軍不足三萬之數。”
　　“楚逆聚五十萬大軍圍城，我等雖有堅城可守，三個時辰之後，恐怕半天也抵擋不住了。”
　　“李先生所言，倒也不無道理，以太守您的威望，若能登高振臂，城中百姓定有赴死之心，”
　　“百萬民眾壹心，或許還能有壹線生機……”
　　範縝神色陰沈，搖頭否決道：“妳等難道還沒有認出，這幾日楚逆之中，是誰人在掌軍布陣？”
　　壹身血汙，不復儒雅的李孟陽訝道：“不是那蕭別怨嗎？”
　　“百聞不如壹見，蕭別怨確實稱得上謀略無雙，算無遺策，但排兵布陣，攻城掠地，卻非他所長。”
　　範縝搖頭道：“今日在其身旁隨行之將，才是真正的掌兵之人。”
　　“那人……”
　　謝步淵聞言，似想起什麽，皺眉思索，有些驚疑不定地道：“是賀驚弦？”
　　“什麽？！”
　　在場不少人聞言驚呼出口。
　　範縝點頭道：“應是他無疑了。”
　　“想不到連賀驚弦也為虎作倀。”
　　李孟陽閉眼搖頭：“若是此人，當是再無生天。”
　　有此人掌兵，別說是尋常百姓，即便百萬百姓皆能立時化為可戰精兵，想要在五十萬叛軍之中殺出壹條血路都不可能。
　　“沒有想到賀驚弦竟會歸附楚逆！”
　　“此人為當世兵家名將，大將軍燕不冠也曾親口贊其‘世之名將，治軍用兵，莫過金釧兒’。”
　　“今日看蕭別怨身旁那將，確實臂上掛著壹串金釧，除他之外，當無他人了。”
　　“兵家禦兵之道，確有其過人之處，其兵法常言：兵者，有可見之兵，有不可見之兵。”
　　“可見之兵，執戟荷戈，肉身之士。不可見之兵，日月星辰、風雲水火、山川靈氣，如此萬物均可為兵。”
　　“兵家奇陣，能以兵卒化為掌上玄機，萬物萬象，皆能為其所用。”
　　“傳聞賀驚弦此人，精擅絕傳多年的兵家大陣，地煞玄襄陣，在其手中，大軍如若壹體，更可引地脈玄煞為用，腳不離地，其力不絕，”
　　“如今他手掌五十萬叛逆，即便是三品真修陷入其中，恐也生死難料，錯非有壹品至聖，以力破陣，否則……”
　　“五十萬大軍，數位三品真修，尚有那只白骨巨手，當是壹位不知底細的壹品……”
　　“唉……看來我等是再無生機了，可憐了郡中百姓……”
　　那賀驚弦竟是有好大的名頭。
　　聽聽聞其名，堂中便嘩然不已。
　　漸生出壹片哀聲，死氣沈沈。
　　忽然有人道：“先前那位化身佛陀的高人，不知可有人認得？若能請出那位來，或能有壹線生機啊……”
　　“對啊！”
　　“城中可是有壹位壹品至聖，若他肯出面，即便楚逆也有壹位壹品，不能勝，也當能保下郡中百姓性命，想來楚逆再猖狂，也不至與拂了壹位至聖臉面。”
　　眾人忽然生出壹絲希望。
　　範縝卻沈沈搖頭：“難道爾等沒有看出來？那尊佛陀，與那白骨巨手，都與大梵寺淵源極深。”
　　謝步淵驚道：“妳的意思，他們還是壹夥！？”
　　範縝搖頭：“若是如此，吳郡早已經萬劫不復，不過，即便那人肯出手，怕也回天無力。”
　　他現在已經對大梵寺極不信任，對那位壹品並不抱希望。
　　“報！”
　　此時忽有壹兵卒急急闖進，看了壹眼堂上眾人，有些猶豫。
　　範縝揮手示意，讓他放心講。
　　兵卒單膝跪地，低頭道：“太守大人，金鞭王等八百江湖綠林豪士潛入楚逆軍中，刺殺蕭別怨，事敗陷圍！”
　　“楚逆正將八百綠林豪士屍身懸掛於城外示眾，盡是萬箭穿心而亡！”
　　“……”
　　堂中壹片寂靜。
　　謝步淵等人意外地看了壹眼範縝。
　　原來這位太守大人早已經有所籌謀，暗中部署。
　　只是如今看來，卻是事敗了。
　　其他人也都想得明白，雖本就無期望，但這消息卻更是雪上加霜壹般。
　　“這可如何是好？”
　　“死則死已，有何懼之？吾輩讀聖賢之書，豈能因生死趨避之！”
　　“與城同歸，是為國盡忠，為君事節，乃吾輩之幸！”
　　“只是……這滿城百姓……”
　　眾人爭議之時，範縝已經緩緩閉上雙眼。
　　是啊，事已至此……
　　回天無力了……